2005成都賽區“超女”王貝整容致死引發各界熱議,而記者在跟蹤調查中發現,“王貝事件”只暴露出整形美容產業鏈的冰山一角,在其背后,是消費者整容安全意識的淡漠,是主管部門對行業監管的乏力,更是公立醫院與民營機構對整形美容這塊巨大市場的角逐與爭奪。業內人士表示,整形美容引發的事故幾乎每年都有,只不過王貝作為“超女”的影響力使得這件事情被放大到公眾視野。如何監管需求旺盛的整形美容市場,一直以來都是國家衛生部門不得不面對的“老大難”問題。
昔日超女王貝的真正出名是因為她的死亡。11月15日,24歲的王貝在整形手術中出現意外,命喪手術臺。此事件再一次把整形美容安全推向輿論的風口浪尖。
據統計,在中國全民整形的熱潮中,每年有300萬人甘愿為美“挨刀”。數據顯示,2009年我國從事醫療整形美容的專業技術人員和相關人員達20余萬人,整形美容醫院、診所和科室超過5萬余所,年總營業收入超過150億元人民幣。而如此龐大的產業卻多數潛行于“地下”,行業監管形同虛設。
業內人士表示,在目前整形美容行業亂象叢生的情況下,美麗與風險如影相隨。
整形“掮客”
北京女孩張曉婉期待著一筆“大生意”。張曉婉是法國某醫療美容產品的中國區總代理,她在北京國貿附近注冊了一家貿易公司,負責為全國上百家美容院和醫療機構供貨。事實上,僅代理美容產品這一項業務就可以讓張曉婉過上讓大多數白領羨慕的生活。不過,一個突如其來的電話讓張曉婉看到發財的另一種可能性。
2010年9月初的一天,張曉婉接到山東德州一家美容院老板打來的電話。對方在電話中稱有一位女顧客想做雙眼皮、隆鼻以及墊高下巴的手術,希望在北京請一位整形美容醫生做上述手術。
美容院不具備割雙眼皮、隆鼻等侵入性醫療的條件,更沒有資金實力聘請具備專業資質的醫生來開展此類業務,但美容院有龐大的顧客群,這卻是巨大的利益源?吹整形美容行業的豐厚利潤,很多美容院老板紛紛在自己的顧客身上打主意,游說她們做整形手術,并邀請專業醫生過來“走穴”,或者將顧客帶到自己熟悉的整形美容醫院做手術,最后與主刀醫生利潤分成。
作為“都市達人”,張曉婉在北京的人脈資源頗廣。很快,某軍區醫院的整形美容科醫生老劉被張曉婉拉下水,答應承接這單業務,并通過關系在其他醫院“借用”一間手術室和幾名醫護人員,準備為這位顧客開展手術。
“我們幾乎就做成一例了,可惜那個女孩剛好身體不適,手術只能往后推。”張曉婉告訴《中國經營報》記者。
從醫生到顧客,中間經歷多個環節,殊不知,每經歷一個環節,這個鏈條上的利潤像吹氣球一樣被迅速放大。以上述手術中的隆鼻為例,醫生老劉給張曉婉的報價是8000元,而美容院老板卻給她顧客的報價高達3.8萬元,中間多出來的3萬元利潤,便由張曉婉和美容院老板分成。
一家美容院的一個顧客就能帶來如此高額的利潤,而張曉婉手中掌握的客戶資源何止百家,如果全部發動起來,將是一個怎樣的情形?基于這樣的考慮,張曉婉決定將上述業務作為她的“第二產業”。
“二、三線城市整形美容的需求很大,這里的消費者不在乎錢,而且對北京、廣州等一線城市來的醫生更是有一種天生的信賴。這就好比國內的消費者普遍認為韓國醫生整形做得好一樣。”張曉婉表示。
口碑效應
張曉婉與醫生老劉結識于一劑肉毒素針劑的注射。兩年前,在朋友的介紹下,老劉給張曉婉眼部注射肉毒素消除魚尾紋。肉毒素能夠作用運動神經末梢,使得肌肉萎縮、退化,從而達到消除皺紋的目的,是目前美容市場較為常用的去皺藥品。
與其他醫生只在眼角注射的手法不同,老劉在注射肉毒素的時候圍繞眼睛四周打針。當肉毒素發揮作用,皮膚緊致之后,眼睛顯得要比注射之前大。因此,張曉婉以全新的形象出現在朋友圈時,很多人以為她做手術“割”大了眼睛,但當張曉婉表示只是打針的效果時,便有很多朋友紛紛打聽,是在哪家醫院,哪位醫生注射的。就這樣,張曉婉介紹了她的朋友到了老劉那里。口口相傳,老劉不知不覺間在這個圈子的消費者心目中形成了不錯的口碑。
“口碑效應是整形美容市場的一大特征。很多消費者根本不關心醫院實力怎么樣,醫生資質如何,只要看到身邊有朋友的手術做得漂亮,就去找這個醫生做。”張曉婉告訴本報記者。作為“整容愛好者”,張曉婉本人做過隆鼻手術,也曾在下頜植入假體。據張曉婉透露,她自己選擇整形美容機構也主要是通過朋友來推薦。
口碑效應背后則是消費者對整容的非理性追求和對醫療安全的忽視。“有的消費者求‘美’到了瘋狂的地步,甚至對自己的生命安全都不在乎。”一位就職于某民營整形醫療機構的整形醫生表示。
據該醫生透露,曾經有女患者在做顴骨縮小手術期間正好來例假,為了能夠盡早實現整容,患者向醫生隱瞞了來例假的情況。就在手術完成當晚,患者術后大出血,生命遇到危險。雖然經過奮力搶救,最后總算保住了患者的性命,但也讓醫生和患者家屬捏了一把汗。
“王貝的例子也反映出這個問題。據報道,王貝和她母親同時在醫院接受整容手術,王貝進行的是面部磨骨手術。做這種手術至少身邊要有家屬進行24小時的陪護,但母親女倆雙雙躺在手術床上,誰能照顧誰?”上述人士表示。
臺灣美容醫學會常務理事長兼教育部長宋奉宜則認為,整形美容應該屬于醫療范疇,但目前很多消費者把自己當成了對“美”的追求者,而并非對“醫”的求診者。“應當加強對消費者的教育,一旦消費者意識到這種做法的危險性,也就不會為了整形而冒巨大的風險。”宋奉宜告訴本報記者。
監管之難
近二十年以來,我國整形美容業已發展成為涵蓋醫療整形、醫療美容、注射美容等領域的綜合產業,一些民營整形醫療機構更是如雨后春筍般興起。
“王貝事件”暴露出的另一個問題是,面對如此龐大的產業和眾多醫療機構,政府主管部門的監管顯得力不從心。這不僅表現在相關政策法規的修訂和完善方面,更體現在行業監管的后續執行上。
據了解,目前整形美容行業監管依據的是2002年頒布的《醫療美容服務管理辦法》和《美容醫療機構、醫療美容科(室)基本標準(試行)》,然而時過境遷,這個衛生部當年頒發的“第19號令”已經不適用于目前的行業發展。衛生部副部長馬曉偉也在中國醫療整形美容行業監管工作座談會上指出,我國整個行業監管的法律、法規、規章制定滯后,對現實中存在的問題尚缺乏統籌考慮和發展戰略性研究。在空軍總醫院激光整形美容中心主任趙小忠看來,行業的監管難點主要在于執行層面。“國家對醫療機構的進入準則以及從業人員資格都有明確的規定,在頒發執照時也有醫生團隊進行驗收,但是在驗收通過之后,缺乏一個常規化的、流程化的復查和檢驗機制。”趙小忠表示。
以北京為例,據動容網(drreportcn.com)統計,北京各類整形醫療機構2009年已經達到500多家。對于如此龐大的數量,主管部門只能通過抽查的方式來進行檢查,因此難免留下監管漏洞。動容網創始人趙清暉表示,從業人員資質層次不齊,是目前整形行業亂象之一。
以醫生“走穴”為例。按照現行規定,醫生到外地行醫,需要到當地更換注冊地址,并將原來的注冊地注銷,否則屬于非法行醫。但很多醫生往往“打一槍換一個地方”,一天可能趕好幾個場,除非在他進行手術時“抓到現行”,否則很難有證據表明他是非法行醫。
醫生的從業資質也頗為含糊。趙小忠表示,目前整形美容醫生主要需要兩個資質,一個是行醫資格證,另外一個是相關學科的專業資格證。但目前我國沒有完善的專科醫師準入制度,因此,在專業資格證的審核方面比較含糊。“以做雙眼皮為例,按照目前的制度,皮膚科的醫生也能做,五官科的醫生也能做。”趙小忠告訴記者。
另外就是醫療機構違規項目的監管。趙小忠表示,有些醫療機構都會私下經營一些超出執照范圍的項目,但這往往更難進行監管。“現在的患者針對醫療機構結賬時一般采用現金形式,很難留下什么票據,因此也無法得到這些機構非法經營項目的證據”。趙小忠說,“事實上衛生部近年來也在不斷完善行業的法規建設和監管力度,但進展比較緩慢,主要是這個市場太大了。”
12月2日,本報記者致電衛生部新聞發言人鄧海華,欲就整形美容醫院相關問題,如整形美容法規將如何修訂,何時出臺進行采訪,對方表示將盡快回復。但至本報截稿時,尚未收到回應。
而受衛生部管理的中國整形美容協會秘書長趙振民在11月29日接受其他媒體采訪時表示,該協會正在受衛生部醫政司委托制定有關法律,法律分為兩條,分別是《醫療美容機構準入標準》和《醫療整形美容連鎖管理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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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療美容和生活美容的區別
醫療美容的定義——運用藥物、手術和醫療器械等醫療手段,對人體進行侵入性或非侵入性的治療,從而達到對機體形態、皮膚等進行重塑和修復等美容性治療的目的。
生活美容的定義——運用化妝品、保健品和非醫療器械等非醫療性手段,對人體所進行的諸如皮膚護理、按摩等帶有保養或保健性的非侵入性的美容護理。
醫療美容的從業人員——獲得臨床執業醫師資格,同時還必須獲得省級以上衛生行政部門經過統一考試并獲取美容醫師執業資格。
生活美容的從業人員——美容師,其中包括保健按摩人員、美容美發人員等。 |